忘不了历史上这一页

沈吉甫

1937年初，我在浙江乌镇汇源当里学生意。日本侵略军发动“七·七”芦沟桥事变后，全国抗日声浪一浪高过一浪。地方上抽青年壮丁进行军事训练，准备一旦日军入侵时在镇口进行抵抗，我也在被训之列。正巧家中有事，老母一定要我回家看看，我就请假回到平望。由于战争气氛很浓，人心慌慌，一些有钱的人不知往哪里躲避好，而轮船常常超载行驶，规定只能趁人不能带行李。因此这次回家，我只夹了两本新买的和心受的《辞源》回到家里。平望是江、浙、沪、皖的交通枢纽，每逢战争定是兵家必争之地。但在7月30日我回到平望时除了看到有壮丁训练之外，其他都显得十分平静。其实人人都在关心战争局势，不论谁见面都要互相打听打听，希望从对方口中得到些新情况。

农历九月十二日（公历10月15日）天气很好，上午八九点钟，正是上市的时候，平望镇上熙熙攘攘，壮丁队正在殊胜寺场上按规定进行训练。突然飞机声隆隆自东南方向而来，两架双层机翼飞机从淡云中冲出来。快到平望镇上空时，飞得很低，机身上的红圆标志清晰可见。识得的人说是日本飞机。等人们还没醒悟过来时，飞机身底掉下一个个如热水瓶样东西，一到地面就拥起一阵烟尘，接着就来一声巨响。那时农村的人孤陋寡闻，后来才知道这就是炸弹。这一天，日本侵略军的飞机在平望镇上来往盘旋，共投了12个炸弹。9个扔在西塘到新桥一段里，其中镇南久丰米行（今西塘街寺浜弄出口处）挨着一个，沈永兴寿器店（即棺材店）下岸河边（今西塘街黄杨墩对岸）挨着一个，吴会丰南货店后花园（今镇工会处）挨着一个，殊胜寺场上（今镇中心小学）也挨着一个，泰通桥西大亨烟纸店亦一个。另外3个扔在长老桥、寥塘湾一带，其中一个扔在薛钰泉开的凤和茶馆（今哺鸡弄北面）。当时，税务员陈进生正躲避在殊胜寺西房门前大树下，炸弹把他的身体炸得四处飞溅，有的贴在墙壁上，有的洒在泥地上，原地仅留着穿皮鞋的两只脚。还有一名京剧演员叫小福楼（武生），躲在泰通桥西堍河埠的石级下，炸弹把石级炸断，他倒在河中身亡。空投炸弹同时，日军飞机还连续用机枪扫射，街上行人不少遭到流弹击中。镇东小西荡滩屠阿大、屠阿三，正在殊胜寺广场上参加壮丁训练，来不及躲避就被机枪射中身亡。

从这次空袭之后，日本飞机经常来平望镇盘旋侦察。镇北三公里处（五路头堂隔运河地方）的铁路上，一列火车挨炸后脱轨倾倒，气笛日夜鸣叫，无人敢上车去关闭气门。从日机轰炸之后，镇上居民纷纷外出避难，无心继续营业，有的逃往黎里经商，有的迁到离镇较远亲戚家暂住。

1937年农历十月十二日（公历11月14日）晚上8时许，日本兵在平望北面袅腰桥登陆，遇到了驻扎在平望镇的国民党部队狙击。后因国民党军队寡不敌众，伤亡惨重，致使日本兵的侵略阴谋得逞。袅腰桥一带枪尸遍野，运河氽满中国兵和无辜百姓的尸体，一片凄惨景象。这次黎明日军侵占平望后，就开始向镇周围侵扰，抢杀平民百姓、焚烧房屋、强奸妇女。镇上店面房屋焚烧三天三夜，半数以上化为灰烬。镇东北郊潘家兜，农民施益椿、施金观、施小阿金3人想穿镇到上塘躲避，被豺狼成性的日军撞见，用刺刀戳死扔在北大桥（安民桥）堍天然冰厂池潭里。日军在全镇实行封锁，北大桥、南大桥上筑起巷门，禁止农民上街。

1941年7月，日军开始清乡，他们沿着平望镇西一直向北至溪港镇为止，筑起竹篱笆，称为封锁线，仅留几个由日本兵把守的栅门，让人出入。平望镇北耕读村农民张进生，住在玄坛庙长生桥边，因抄近路上街，被日军巡逻队撞见，抓到平望宪兵队。第二天，日本兵把张进生头颅悬挂在出事地点的竹篱笆上示众。这种残酷行径，我们这一辈人永远不会忘记。日军还在离平望镇西一华里处，通往梅堰的汽车路上筑起碉堡，架设防御工事，设立检查站，检查过往老百姓，防止从太湖里上来的国民党游击队。他们还畜养狼犬助威，使老百姓不能轻易过关。

1945年初，日军在中国的侵略已是穷途末路。但他们还想作垂死挣扎，在平望镇四郊修筑防御工事。我家所在的东乙圩上就掘潭20多个，割伐树木难以计数，作为防御洞顶梁。最大防御洞要算北乙圩的蟹图纹，里面可容百余人，他们还筑起饭灶，日夜防守，可来不及使用，就被彻底打败。

日军在平望地区整整八年，老百姓受尽百般蹂躏，被杀害的人数无法统计。这种奇耻大辱是我们世代不能忘怀的。